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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一點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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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既然你也這樣想,那便這麽安排。讓孟嬤嬤時不時來你們院子裏照看一周,什麽事多提提,也就是了。究竟咱們後院能有什麽大事呢?她也就是白掛個名頭罷了,有什麽事,還是咱們春和殿給管起來。”

太孫妃亦微笑道,“媳婦也是這樣想的,雖說只是個名頭,但沒有這麽個掛名的人,面子上終究也不好看……”

太孫嬪管家的事,婆媳三言兩語也就定了下來。何仙仙和徐循作為被管理的對象之一,當天下午也就得到了消息,根據孟姑姑的回話,“兩位貴人那都和沒事人一樣,聽到了也就答應了一聲,就又各自去玩耍了。聽婕妤宮裏的藍兒說,婕妤一聽說太孫妃有喜,差點沒樂壞了……”

徐循屋裏的事,隨著當時屋裏幾個宮女的下值,也就有限度地傳到了孟姑姑耳朵裏。再經孟姑姑一說,連太子妃都被徐循給逗笑了。“這個小丫頭片子,直是一片純善體貼,難怪上上下下,都歡喜她。聽說連皇爺都誇她有福運呢……她倒是當得起,有些人就是這樣,天生下來,就惹得人疼的。”

太孫妃有喜,背地裏太孫婕妤歡天喜地,說出來確實是逗人笑。孟姑姑也做掩口葫蘆狀,“有福運好哇,能為天家開枝散葉那就更好了,說來,大郎成親也有一年多了。現在太孫妃開了個好頭,底下這些姐姐妹妹的,怕也就接二連三都能傳出喜訊了。”

凡是有名分的妃嬪,除非臨幸中惹怒了主子,不然那是沒有服避子湯的。皇家娶進她們就是為了開枝散葉,怎麽可能和自己做對?當然,有些宮女,身份太過低微,來歷比較覆雜,又或者說清白無法保證的,那倒是有服用避子湯的習慣。至於徐循等人,之所以晚於太孫妃入門,就是為了給太孫妃留出一段獨占恩寵的時光,鼓勵嫡子最早出世。不過即使如此,也沒有為了等太孫妃一個人,不許所有人生孩子的道理。因此徐循等人都是好藥膳給調理著身子,易於受孕的日子,向太孫提起,安排侍寢。只是子孫運沒到,太孫宮才如此安靜而已,現在,太孫妃開了個頭,指不定兒子女兒就跟著都來了。太子妃眉眼帶笑,“你還真別說,指不定第二個就是她有喜呢。子嗣這種事,那可是最看福運的了——也是這幾年,大郎在宮裏的時間太短……”

她若有所思地偏過頭去,不知怎麽,又出起了神。

過了幾天,太孫回來了,聽說太孫妃有喜,自然好一陣歡喜。只是按規矩他不能先進內宮,依然要到太孫妃這裏來請安,好在太孫妃也不是那種會拈酸吃醋的惡婆婆,見他坐立不安,便放他回去和太孫妃一道吃飯。倒是惹得太子問了幾聲,到了晚上,他才進來陪父母吃茶閑話。

長子都要當爹了,太子不免發發感慨,又訓誡了太孫幾句,讓他好生呵疼太孫妃,因近日無事,也就先出去安歇了。太孫按例本也要告辭的,此時卻不曾走,等太子出了宮,方才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。“娘,阿翁賞賜給我那些東西裏,給您留了點體己,您自戴賞人,都堪用的。”

說著啟開看時,卻是一枚晶瑩透紫、毫無瑕疵的紫晶釵,造型雖簡單,但只是寶石成色便可傲人,那份紫,紫得都有點活了,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眼睛。還有一個金鑲祖母綠的戒指,祖母綠碩大無匹毫無瑕疵,太子妃即使身份高貴,也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的東西。——和黃玉、金剛石和紅寶比,這祖母綠,那無疑是又要尊貴得多了。

太子得的賞賜,不如太孫得的多,隨手賞賞小妃嬪們也就完事了。太子妃口中不說,心裏豈能沒有一點失落?如今見到這兩樣珍貴首飾,亦是心潮起伏,一點點酸楚,全為滿足取代——男人不給,什麽打緊?男人給女人,想得還是均衡,兒子孝敬母親,那卻是挑著最好的先進。當天剛得,當天就把給母親的兩樣選出來了,都沒過自己女人的眼……

她的眼眶有點紅熱了,忙掩飾地伸出手,掠了掠鬢發,手裏攥著的帕子,不經意就抹過了眼睛。“你自個留著賞人吧,娘這裏也不缺好東西。”

太孫還和母親客氣什麽?直接就把盒子放在太子妃身邊了,太子妃心潮起伏,本來預備要說的話,一時竟拋到了九霄雲外去,過了一會,才想起來道。“是了,就是這首飾的事,我還想問你呢。怎麽獨獨賞給你那婕妤五件?倒是把這孩子嚇得不輕,這幾天都縮在屋裏,無事不敢出門一步,原本的活潑,全都被你嚇跑啦。”

“還有此事?”太孫一揚眉,作出吃驚的樣子,但話中卻沒有多少真正的驚異。他想了想,竟是難得地竊笑了一聲,方笑道,“此事我有計較的,也不是偏疼她一人,娘只管放心吧。”

“我不放心什麽?”太子妃故意說。

“我可不會做出寵妾滅妻的事的。”太孫和母親也不玩心計,他哈哈一笑,瞥向屋角時漏,便起身道,“那我也去了,再不回去,宮門要下千兩……”

太子妃還能說什麽?只好放他回去了。自己也梳洗就寢,睡前又將兩枚首飾把玩了半日,方才含笑合眼不提。

太孫這話倒也不假,他剛回來那天是沒來得及,第二日便給太孫妃親自送了首飾,之後幾日,孫玉女、何仙仙先後侍寢,一個個都是捧著盒子回來的。消息也傳得很快:每個人都又得了好些賞賜。——她高提的一口氣,終於漸漸地松弛了下來,卻又實在是有些費解。

等到太孫召她侍寢的時候,徐循實在是帶著一肚子的問題去的。

☆、端平

到了秋後,蛐蛐兒的叫聲響亮了,鬥蛐蛐也開始了自己寶貴的兩個月黃金時段。一年中也就是秋後的這兩個月,從宮廷到民間都有人鬥蛐蛐,聽說就是皇爺,這時候也會看上兩場蛐蛐兒打鬥。等入了冬,那也就是宮裏以及宗室侯門中的那些老少爺們,能組織得起成規模的蛐蛐會了——這都是有錢有閑的鐵粉,才能琢磨著把蛐蛐兒養到冬天,都還能有力氣相鬥。至於到第二年春天還能保留著幾十只活蛐蛐來鬥的,那就非皇家莫屬了,除了皇宮和藩王府裏養得起那麽一幫子中人,成天啥事也不幹,專琢磨著給主子們調雞弄狗以外,別的誰家也沒那份閑心——不是養不起,是沒這個心情。

徐循也不知道自己上回圍觀的鬥蛐蛐居然這麽高端洋氣,今兒進了屋子,看到太孫撅著屁股趴在地上瞧蛐蛐兒相鬥,她也沒那麽拘束了。走上前就想蹲下來,大家一起看。

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受寵的消息,已經傳了出去,上回都沒拿正眼看她的幾個小中人,這會兒可透著殷勤勁了,蛐蛐兒也不看了,給徐循在太孫身邊空了個位置,又特地尋了條矮幾子來,讓徐循坐著——太孫在那看鬥蛐蛐呢,都沒敢說話,輕手輕腳的就把她給招待得妥妥帖帖的,徐循沖他們笑著點了點頭,他們也不多說什麽,只是湊到了人群後頭。

太孫也沒搭理徐循,主要就是因為盆子裏兩頭蛐蛐已經鬥得很兇了,鬥蛐蛐兒,勝負往往只在眨眼間,徐循還沒把戰況看清楚呢,這兩頭已經分出了勝負。眾人均嘆息起來,太孫興致勃勃地道,“蒼背大將軍可是戰無不勝,這一棹看來是他最好了。”

“可不是。”那管著蛐蛐兒的老中人——從服侍上來看,是個侍監了,細聲細氣地道,“您瞧,這都是鬥垮的第三只了,他毫發無傷不說,還是這樣雄赳赳氣昂昂的,只怕再來三只,才能鬥倒呢。”

太孫笑道,“這麽好的大將軍,不能讓他累著了。先送回去歇著吧,我們再鬥一棹。這樣再湊出十二只來,明日和表叔去鬥。”

鬥蛐蛐兒那也是有規矩的,二十四罐為一棹,按體型大小,先各自捉對廝殺,如此一直淘汰到最後,餘下的那一只就是勝者。一般人玩的話,那肯定是各自出一兩只,最後湊成一棹。貴公子們一人一棹那也是有的,像太孫這樣一個人給先鬥了十二棹,然後拿十二個勝者去和表叔鬥的,那就硬是只能誇為皇家氣象了。徐循插嘴問,“表叔?”

“就是祖母的侄子,定國公那一系的。”太孫隨口說,“聽過吧,景昌叔,也是個玩家,平時差使也不大耽誤,得了閑就使勁玩,除了鬥蛐蛐,他還鬥狗、鬥馬,就為這事,皇爺沒少數落他——表叔年紀小,幾乎就是皇爺一手帶大的。”

徐循對這事還是清楚的,這位定國公年紀的確不大,他父親在前頭建文年間,那個侄子皇帝當家的時候,早就和皇爺暗通款曲了。靖難中就為皇爺殉身,因為仁孝皇後大哥魏國公是堅定的保皇派,定國公這一系沒少受委屈,雖說沒把大侄子也給下獄了,但也是寄人籬下,沒少受風吹雨打。

就因為這事,仁孝皇後到死都還埋怨大哥一系。現在老牌子魏國公倒是不當紅了,都在家老實呆著呢。倒是定國公,才剛一打下京城,就被接到行在去由仁孝皇後親自撫養,過了兩年才放出來開府居住,親事也是仁孝皇後說的,府邸也是仁孝皇後親自給置辦的。金陵城外莫愁湖,從前是魏國公家的產業,現在倒是定國公家在打理。現在兩個國公府彼此間都不大來往的,仁孝皇後在的時候還好一些,不在了更是和陌路人一樣,這裏頭的事,外人那都沒法說。

徐循為什麽會知道這事兒呢?張才人、李才人和她說宮裏事情的時候,特地給她叮囑過了,有份進宮的這些誥命裏,國公夫人那都是不好得罪的。其中尤其不能得罪的就是定國公夫人,因為定國公他年輕啊,夫人可不就更年輕了?定國公飛揚跋扈,驕縱得不得了,那都是被皇爺寵的。仁孝皇後在的時候,連定國公夫人一起寵,是寵出了她的嬌驕之氣來,要惹著她和她犯相了,還指不定為太子、太孫宮惹來什麽樣的麻煩呢。

這徐循就有點不懂了,要說牌子硬,英國公擺明了是第一公爵,兩個女兒都破例采選入宮,那是多大的面子?英國公夫人入宮的時候,還不是笑瞇瞇的一臉喜歡,對誰都和氣得不得了。後來還是李才人和她明說了:皇爺為人,面冷心熱,一生恩怨分明。定國公父親一輩子都鐵了心站在他這個姐夫身邊,暗地裏送情報收買人心,不知幫了多少,末了還為皇爺大業殉身。皇爺嘴上不說,心裏虧欠著定國公呢!三個兒子,沒有人敢當面和皇爺犯相頂嘴的,定國公就敢上前揭皇爺的帽子,皇爺就拿他沒法。這麽個人物,還有誰敢和他較真兒?

也所以,聽太孫這麽漫不經心地說著和定國公一道鬥蛐蛐兒,徐循就嗯了一聲,點了點頭,太孫看她有點嚴肅,不免一樂,他站起身來,領著徐循走到臥房,給她倒了杯茶,“賞你的,喝吧。”

徐循也沒細看就入口了,一喝進去,差點沒給吐出來——這茶白花花、鹹滋滋、油乎乎的,還有一股奶腥味,和南方一般家常吃的香煎茶湯,又或者是北方,以及宮裏慣吃的茶水,都有極大的不同。也不是說難喝吧,反正風味特別,徐循完全沒想到,難免嗆咳了幾下,又怕把茶給灑出來了,便忙把茶碗給放到了一邊。

太孫一如既往,又被她給逗樂了,他說,“稀罕東西呢,從韃靼運來的茶磚,拿牛奶一道煮開加鹽,別提多頂飽了。和你吃的奶酥一樣,都是北邊進貢的好東西,好心賞你,你倒是吃不來。”

徐循一直都是挺喜歡吃奶制品的,聽太孫這一說,忙道,“我剛才不知道嘛,讓我細嘗嘗——這不是還沒到十月嗎,您怎麽就喝上牛奶了?”

鮮奶和鮮奶酪,和奶酥又不一樣,保存不容易,宮裏規矩,每年冬春二季才是每日都用奶品,太孫想了一下,自己又笑了,“你這還用問嗎,肯定是皇爺賞的唄。”

徐循也覺得自己多此一問了,她在炕邊坐下,又抿了幾口奶茶,慢慢地也吃出味兒了,“這和奶酥一樣,味兒都挺正的,香濃得很呢。您和皇爺北征的時候,也吃這個啊?”

“北邊冷,”太孫說,“都得和韃靼人一樣,吃肉喝奶,不然身子根本受不住。所以皇爺和北邊人吃得是一樣樣的,沒事就愛吃烤肉、喝奶酒,偏偏南邊天氣濕,這把年紀了,還老憋得一臉的疙瘩,瞧著和年輕人一樣樣的。”

兩人一邊喝,一邊東拉西扯,太孫又問徐循,“你剛才想什麽呢,進屋的時候,那麽若有所思的。”

徐循想了一下,才想起來,她不覺白了太孫一眼,說,“怎麽什麽都要問呢,人家想什麽,您也管?”

太孫脾氣好,妃嬪這樣和他發嬌嗔,他不但不惱,還很高興,徐循也是好奇,便說,“我是在想,大哥您這個鬥蛐蛐的癖好,別是跟著定國公學起來的吧?”

太孫倒是吃了一驚,估計是沒想到徐循的思維居然發散到了這裏,他考慮了一下,說,“也不是,從小時候我大伴抱著我看鬥蛐蛐起,就喜歡上了。不過你要說鬥得這麽兇,那還真是跟著表叔學起來的不假。這些年秋後我但凡有點閑暇,能出宮走走,幾乎都和他泡在一起鬥蛐蛐了。”

徐循哦了一聲,點頭不語。太孫看了她幾眼,“怎麽問到這個上頭了。”

徐循就左右地看了看:屋內伺候著的那兩個宮人,遠遠地貼墻站著,倒未必能聽到她說話。她想了想,便壓低了聲音,也有點八卦地說。“我是聽說,定國公和漢王可犯相了,一見面就對沖。定國公見天在皇爺跟前,說漢王的不是……”

太孫扇了扇眼睫毛,眼底劃過了幾絲異彩,他沈默了一會,忽然呵呵笑了出來,使勁揉了揉徐循的後腦勺,把一窩絲都給揉松了。“想什麽呢,別把因果都顛倒了。表叔再怎麽說那也是個人物,至於因為鬥蛐蛐兒選邊站嗎?”

他想了想,又失笑道,“不過,放在他身上也是難說……”

後宮妃嬪,其實是不能對外頭的政事胡言亂語的。定國公和漢王都算是天家的親戚,徐循說這一句話其實也是乍著膽子。現在雖然還好奇,但也不敢往下問了,太孫瞅了她幾眼,又說,“不過,你想得也沒錯,鬥蛐蛐,和誰不是鬥?就是因為表叔親近咱們,我才專和他一起——是這個因果才對。”徐循本來也沒覺得是別的因果啊,太子是最仁義的,不論兩個弟弟怎麽不老實,怎麽搓摩,從來都不說弟弟們一句壞話。沒有名分,卻比太子還受寵,幾乎等於是第四個兒子的定國公,看不過去了,嚎出來了,按她想,太子心裏高興那也就是人之常情。這麽一高興,兩家不就走動得親近了?太孫就愛找表叔一起鬥蛐蛐了……她的話居然被太孫理解成剛才那個幼稚的解釋,小姑娘心裏也覺得冤呢——她雖然是挺笨,可也沒笨到那個地步吧?

“我哪有那樣想呀。”趕忙為自己叫屈了,“我就和您說得一樣啊。因為這樣,兩家親近了。難道以您的身份,還要去陪著別人鬥蛐蛐兒招攬人心啊?”“你這話又說岔了。”太孫又揉了揉徐循的腦袋,看她杯子空了,又給她倒了一杯滿滿的鹹奶茶。“龍子鳳孫就能肆意妄為,一點也不管人和人之間的這門學問了?沒這回事。越是身份高,就越得把人和人之間的道道給琢磨透了。”

見徐循一邊小口小口地啜著茶,一邊瞪著大眼睛,又是好奇,又有些懵懂地看著自己,好像一張白紙,全任他自由揮灑,太孫也就來了談興,打開了話匣子。

“花花轎子人擡人,憑什麽咱們是被擡的呢,你憑什麽讓人甘心地擡你,這都是學問。人家不甘心跟著你做事,你就是把自己封破天去,那也是孤家寡人。捧著多大的碗,就得吃多少飯,你想,你手底下多少人啊?”

徐循算了一下,她手底下,四個嬤嬤八個宮女,四個雜使的小中人,足足十六個人。她還沒回話呢,太孫已經自己算出來了,“按你的位次,十六個人吧。這還不是從你手上拿錢拿糧,有人幫著你管。你想想,你要自己來管這十六個人,能管得過來嗎?”

徐循趕忙飛快地搖了搖頭,太孫又說,“那等你以後位次高了,當才人了,以後封妃了,你手底下的人也越來越多了。就算你是主子,要讓她們聽你的話做事,是不是還得費一番功夫?”

這是肯定的事了,徐循點了點頭,太孫說,“治理天下差不多就是這樣子,更棘手的地方,還在於那些大臣可不是奴才,奴才不聽話可以打可以罵,你怎麽折騰他們都只有受著。大臣就不一樣了,隨隨便便就打打殺殺,人家要和你拼命的,天下都不答應。你不能打、不能罵,手裏握著的也就是他們的錢糧,怎麽讓他們聽你的話,由你的意思去做事呢?”

徐循想了一下,很氣虛地說,“那就是要和他們處好關系——吧?”

太孫又被她逗樂了,“你對自己的腦子就這麽沒信心啊——其實,你說得沒錯,要讓他們聽你的話,好好地為你辦事,你就得好好地待他們。最簡單的道理,從來都是顛撲不破的。你怎麽好好待人家呢?還不就是給吃給喝,陪玩陪樂?這種待人接物的本事,就連皇爺都落不下,都得見天地琢磨。你想啊,你就管著十幾個人呢,還算好了,等你管幾百個、幾千個人的時候,有些事,你自己隨便做,人家心裏就犯嘀咕了,就有猜疑了。怎麽把這成百上千人給團在一起,怎麽把一碗水端平,是門學問呢。”

徐循等了一個晚上,終於等到了這個話鋒,她咽了咽口水,囁嚅了一下,到底還是勇敢地道,“那……您在咱們太孫宮裏,也是這麽處事的嗎?”

說試探吧,這試探得也太直截了當了。說不是試探吧,又的確是在拐著彎兒問首飾的事,太孫說得口幹,才給自己倒了杯茶,此時聽徐循一說,剛入口的奶茶也嗆住了。徐循趕忙起身給他順氣擦嘴,忙活了好一會兒才安頓下來。

太孫順手就把徐循給攬在懷裏,讓她坐在自己腿上,語重心長地安慰,“小循啊,人和人之間,總是有一定的規矩在的。壞了規矩,難做的是你,我倒是無所謂,撒手不管也就是了。可你在宮裏,成日要和你姐姐們相處——”

徐循急得直冒冷汗,也顧不得禮儀了,趕忙把太孫的話給打斷了。“我、我不是這個意思!您賞給姐姐們,我心裏別提多高興,前頭那幾天,我怕得做夢都發抖——”

話剛說了一半,太孫噗得一聲,再忍不住,整張臉埋在徐循背上,笑得渾身顫抖,徐循再傻,此時也知道自己被戲耍了。她漲紅了臉,滿不高興地掙紮了幾下,扭頭斜著眼睛,‘冷冷地’看著太孫。等太孫笑完了,才嚴酷地道,“您逗我!”

太孫才剛歇過勁來,又被她的指責給逗笑了,他抱著徐循又笑了好一會,才直起腰理直氣壯地說,“就逗你,怎麽了?”

徐循……徐循還真沒法拿他怎麽。這是她的夫主,她難道還能和太孫吵嘴啊?徐循咬著牙,把委屈給忍下去了,她現在顧不得和太孫插科打諢、撒嬌賣嗲,只是執著地問,“那您幹嘛那樣嚇唬我呀,我、我真是提心吊膽了好幾天,兩個姐姐找我說話,我都怕、都心虛,不知道該怎麽說,怎麽解釋……”

輕狂點的妃嬪,有了寵愛,得了賞賜,巴不得立刻就插戴起首飾滿世界逛去,和徐循這樣得了賞反而心虛害怕的,也是獨一份了。太孫一手撐在炕桌上,側著臉看腿上煩惱的小婕妤,眼底一片溫存,他說了實話,“我本來也沒想賞你這麽多,一共也就八樣,每人兩樣,雖說委屈了太孫妃,但她賢惠,必不會在意這個……就知道以你性子,獨賜厚賞,必定是戰戰兢兢的。這幾天在皇爺跟前,我可沒少獻殷勤,末了才給她們又都討上了賞賜,為的,還不是不讓你難做?這一碗水端不平,我是沒什麽,不怕被灑著,我不是怕小循你在水裏泡著難受嗎?”

這的確是解答了徐循的很多疑惑:太孫後賞的那些,的確是新討來得的不假。他本來應該就打算賞給自己兩樣的,就是不知如何,一夜過去又改了主意。所以這件事才辦得這麽離奇,先賞了她的,才後補了別人的。怎麽看,怎麽都像是在給一時的沖動找補。

問題就是,那天晚上也沒發生什麽事啊,頂多就是早上那一次把太孫伺候得比較舒服……可,說難聽點,要是夾夾那什麽地方就能有這樣收益的話,那太孫也實在是太好色,太不堅定了吧——這,應該還不至於吧。

她正在這糾結呢,太孫又被她目瞪口呆的表情給逗笑了,他輕易地就猜出了徐循的念頭,“你是想知道,我怎麽又改了主意是吧?”

徐循趕緊死命地上下點頭,太孫先還不說,端著看了看徐循臉上的表情,見她實在求知若渴,終於齜牙一笑,附耳道,“我這不也是被逼無奈嗎?那天晚上,完事後你倒是睡著了,我沒睡啊。青兒和我回話說,咱們在桌上……嗯,那什麽的時候,你把右半邊桌面上的那幾樣東西,全給沾臟啦……雖說,這擦擦也看不出來,我不說她不說,也沒人知道。但我心裏可過不去這道坎不是?沒辦法,只好全賞給你了不是?別人的,那我再去淘唄。”

徐循再怎麽想,也實在是不到這上頭去,她簡直整個人都驚呆了,老半天才回過神來——卻是已經羞得無話可說,恨不能就鉆個地洞現把自己給埋進去。太孫還不放過她呢,在她耳邊含笑道,“小循啊,我平時也不愛讀書,你告訴我,這是不是就叫做山桃紅花滿上頭,蜀江春水拍山流——”

徐循再忍不住了,她一聲發喊,小手攥成了拳頭,沒頭沒腦地敲打著太孫的肩膀,整個人都紅透了。“我和你說了,不要在桌前不要在桌前,桌上有東西——”

太孫哈哈大笑,輕而易舉地把她給鉗制住了,一用力,徐循就上了他的肩膀,被他運送到了床邊。“好好好,小循說得是,小循說得什麽都是,不在桌上,這一次,我們就在床上……”

錦帳落、綢裳解,接下來的事,那也就不消多說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太孫了不起啊,太孫就不用搞人際關系了?咱們徐循家的那位用血淚告訴您:不但要搞,還要搞好,宮外和定國公搞,宮裏和妻妾們搞!

說起來,太孫也算是挺疼小循的,想得這麽多,不易啊。

☆、和睦

也許是因為徐循今晚的表現,讓太孫大為得意,也許是因為兩個人之前的話題,把太孫的興頭給勾起來了。今晚的和諧運動裏,敵軍的表現特別地勇猛而主動,不以小勝為驕,而是多次主動出擊,力求把徐循殺得大敗虧輸,無還手之力,方才是心滿意足。

其實吧,這種事,雙方的心思如何,配合度高不高,別人也許看不出來,但身在局中的這兩個人卻是心知肚明,這種事,配合不配合,體貼不體貼,表現出來那完全就是兩種態度。比如說,一般的大家小姐吧,要是面子薄,頭幾次也沒有經驗,多半就是仰面朝天任憑擺布了,能從她口中壓榨出一點聲音,都算是挺了不起的成就。並不是說這就不好了,只是如此一來,男方勢必要更為勞心勞力,不然,兩個人都不舒服。這就是明顯的男方配合女方。

正妻身份高貴,夫君俯就少許也是人之常情。像徐循這樣的嬪妾,職務就要求你服侍男人,開枝散葉那都是附加價值了。徐循自己也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,她功課學得認真,也就是因為沒有要太孫反過來服侍她的道理。就是第一次,她還想著要照顧太孫的感受呢,兩個人幾次那什麽的時候,都是徐循在配合太孫,一切以讓太孫舒服了為主要目的,她自己舒服不舒服,那是另外一回事。舒服了就當掙到,沒舒服那就當是常理。

太孫前幾次,也就是這麽理所當然地享受著徐循的服侍,可今日他表現得卻不一樣了。徐循也說不清是哪兒不一樣,反正就感覺,除了自己的快感以外,太孫也開始照顧到她了。他的手啊、臉啊,那什麽地方啊,動作啊……反正就是這些細節都能感覺得出來,太孫除了自己以外,開始關切徐循的感受。他開始尋找哪個角度讓徐循舒服,怎麽個頻率讓兩個人都喜歡,或者說讓徐循喜歡。用個不恰當的比喻,以前嘛,太孫和她那什麽的時候,就像是一只發情的野獸,沒頭沒腦的就是在找個洞,徐循還以為男人興奮起來都是這樣呢。現在呢,她覺得自己是在和一個人做這種事了,自己的需求被人關切著,雖然好像沒有前幾次那麽熱切和激烈了,但是這種兩個人都在努力使對方愉快的感覺,還挺好的。

她沒在計時,但是就覺得這一次,反而比前幾次都持續得久,太孫的技巧出乎意料的嫻熟,徐循的那點本領,在太孫跟前雖不能說是不值一提,但也決無法和太孫抗衡,到最後她真的是都已經迷迷糊糊,只能任憑太孫擺布了,覺得——覺得下面都有點被磨得紅腫發疼了,太孫才結束了戰鬥,軟下來癱在徐循身上,過了一會,便往旁邊讓了讓,小半邊身子還覆蓋在徐循身上,大半邊滑到一邊去,免得徐循呼吸不過來。

他喘息了一會,估計也是從那種暈乎乎的狀態裏清醒了,便屈起一手,含笑望著徐循,徐循睜開眼,見太孫望著自己,不知為什麽,也有點高興,就覺得和前面幾次都不一樣,心裏暖融融的——怎麽說呢,好像和太孫的距離,要比從前更近得多了。

她也傻乎乎地沖太孫笑了一會,這一回,也不覺得他身上的汗水粘膩什麽的,很順暢地就靠上去了。太孫的手也撫上了她的肩膀,在她耳邊低聲問,“還要不要去洗澡哇?”

徐循愛幹凈,其實是想去洗洗的,別的不說,太孫的那什麽——龍精啊,幹了以後是很難洗掉的。但是她現在又真的是連手指都不想動了,連說起話來都有點氣虛呢,“你把我搞得腳指頭都動不了了……懶一回,明兒回去洗吧。”

男人誰不喜歡聽這種話?太孫自得一笑,又逗弄徐循道,“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會說話。哪怕你心裏是這樣想的,口中也要說,是因為天氣冷了,貿然起來怕我著涼。這麽說,才顯得體面又賢惠呀,傻姑娘。”

徐循也知道太孫在和她逗悶子,她也有心回一兩句俏皮話,可實在是困得不行了,使勁揉了揉眼睛,眼皮都還是往下耷拉,迷糊中只仿佛聽得太孫輕笑了一聲,又有一聲隱隱約約、輕輕柔柔的‘睡吧’。她就再也堅持不住了,和被人打了一拳似的,雙眼一合就睡了過去。

第二天早上,她睡起來的時候,太孫早都已經走了,徐循看一眼時漏,發現她足足睡晚了一個時辰,面上不由就是一紅。趕快下床梳洗穿衣,卻見到桌上多了個鐵力木包銅的扁盒子,前兒晚上還沒有的,今早就放在這裏了。

她不免多看了幾眼,那宮人也不說話,等伺候好了她,小中人也來帶路送她回去的時候,她就捧上這個小盒子跟在徐循身邊。

現在時辰晚了,宮裏來來往往都是回事的人,哪一個的眼睛都直往扁盒子上掃,徐循多少有點明白了:太孫的確考慮得很仔細,一碗水端平,這樣誰心裏都沒有怨氣,太孫宮裏一團和氣,對內對外,都是好事。

太孫屋裏的服侍宮女,一直都像是沒嘴的葫蘆,絕不和徐循搭話的。把她送到自己屋子裏,回身就走了,從來也不和嬤嬤們扯閑篇。徐循幾次看到她送孫玉女和何仙仙回來,一樣也是如此。幾個嬤嬤也都是習以為常似的,用眼神打個招呼,一句話也不多說。——進宮也快一年了,徐循漸漸地也大了,十六歲多了,不需要嬤嬤們耳提面命地教,自己也能不動聲色地從別人的行為裏總結出精神了。她覺得,這幾個服侍宮女能在太孫屋瑞安安穩穩地服侍這些年,的確都是很明白的人。

當然,徐循也想力爭當個明白人,等宮人一走,她就對四個嬤嬤(現在已成慣例,徐循侍寢回來那個早上,四個嬤嬤都會在)說,“把這個空盒子打開,該挪進去的東西咱們挪進去吧。”

還用得著她交代?孫嬤嬤一早就去開盒子了,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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